辦公廳建在京西一條僻靜的小街中段,大門口站著執勤的衛兵,國家安全部的牌子醒目地掛在大理石裝修的方柱上;大門正中場地處有一道高2.5米、寬5米的高牆,擋住了人們的視線;汽車和行人均從牆的右側繞進去,左側則是人、車的出口。
兩側醒目地豎著“入口”、“出口”兩大塊指示牌,車輛行人都必須嚴格執行規定。
高牆後麵是一個小廣場,平整而清潔的水泥地麵給人一種空曠的感覺;廣場後方有一棟中西結合式的大樓,紅磚碧瓦,但門窗則是西式格調。
正廳門口又站著一名衛兵,實槍實彈,威風凜凜。
大樓共有九層,大廳兩側配有電梯,中間另有大理石和花崗岩裝修的石梯,正中鋪一條暗紅色化纖地毯,十分整潔明快,顯示一種莊重的氣派;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表情嚴肅,極少相互交談,人們見麵僅僅點一點頭,或以一絲微笑表達禮節。
冷鐵心就是這棟大樓裡的最高領導人。
也許為了特彆的需要吧,大樓後麵修建了西套帶有花園的小彆墅,每套彆墅之間隔著兩米高的圍牆,構成西塊方陣互不相擾;每戶均各自開有小門。
奇特的是每家小門口都有一間傳達兼警衛的小屋,派有衛兵把守,守門的警衛身穿便衣,衣服內暗藏手槍和電棍,外表神態比較隨和。
住戶的家屬和保姆進進出出隨便得很,在他們心中衛兵形同虛設;但是外人則冇有這般隨便,就是部裡的中層乾部要踏進這道門也必須由警衛先用電話和彆墅內聯絡,經許可才能放他們進去。
要是親朋好友造訪,那手續就更加地繁瑣了;首先大門口衛兵要盤問,然後到傳達室登記並電話與後院的警衛室聯絡。
有時第一關就被擋駕,使來訪的客人興趣索然;傳達室講一句!
不會客,或者:不在家,請另外預約時間。
真叫人十分掃興,也十分尷尬,不得以怏怏離去。
這一天,任宗琴上完夜班,在菜市場買了點小菜回家來,家中保姆小王聽到腳步聲,忙上前開門,“任阿姨,下班了?
維維上學去了。”
小王接過主婦手中的菜籃說:“屋子衛生己搞過了;你想吃點啥?
我替你去做。”
“不用,我在街上己經吃過;部長回來了嗎?”
小王搖搖頭。
任宗琴無可奈何地歎口氣,就走進臥室,把門關上。
小王是冷鐵心家裡保姆,但她這位保姆和平常人家的保姆不一樣;這是保衛處精心挑選的有軍籍的女兵,她們都經過嚴格的組織審查,政治上、品德上都十分可靠。
雖然她們在這些人家做家務,帶孩子,有時還幫助上學的孩子補習功課,但她們知道這不是伺候人家;按保衛處的說法:這是特殊的革命工作,是組織對你們的信任,一定要好好乾。
小王在這個家己經兩年多了,部長經常不在家,部長夫人工作三班倒,一個月也僅有十多天在家過夜;經常在家的就隻有她一個人。
晚上多數時間是她和維維(部長的獨生女兒)‘維維’冇有其他小朋友,隔壁的鄰居也不會來串門,小王和她倆相依為伴,一塊做功課,彈鋼琴、踢毽子、跳繩、看電視、聽音樂;有時‘維維’玩膩了就拉著小王的手嚷道:“英姐,講一個故事給我聽,好嗎?”
英姐當然就講了一個故事。
白天‘維維’上學去時,她在家做家務、看書,準備好一個新故事,這些都是她的工作。
任宗琴在臥室裡看小說,她雖然夜班歸來,但是並不疲倦,因為值夜班查病房可以抽空睡覺,正好昨夜一首無事,她一覺睡到天亮,清晨隨著白班醫師查完病房交了班,回家後精力正充沛。
但是近來她情緒很糟糕,一種莫名其妙的煩惱纏繞著她,結婚十年了,她的這個家在彆人眼裡是何等的幸福美滿,夫榮妻貴嘛,丈夫官運亨通,連連高升;住房條件很理想;大小客廳,三間臥室,衛生間、浴室、起居室、書房寬敞而明亮;廚房和飯廳都齊備;屋內空調、專線電話、網絡設施都有;、豪華的傢俱樣樣趕得上潮流,人們眼神中常常流露出羨慕和妒忌的目光。
“任阿姨,任阿姨。”
小王突然在臥房外輕輕呼喚:“部長回來了。”
任宗琴翻軲轆從床上爬起來,在梳妝檯前整理了一下頭式,推開房門。
“鐵心,幾時回來的,也不先打一個電話來?”
“纔到家,走路來的。”
他放下手中的皮包,身邊跟著傳達室的一個警衛員,他是在門口看見部長,幫著把另一隻較重的提箱送進來。
“他們冇有派車去接?”
任宗琴不解地問,她心想:往常派專車接送部長,這類事務從來都安排得很周到,今天居然讓領導自己走路回來,感覺十分蹊蹺!
“不怪他們,是我有意這樣做的。”
冷鐵心轉身對警衛員交待:“回去吧,我要休息了,你先彆通知單位其他人,我有事會去找他們。”
“吃飯了嗎?”
任宗琴不等丈夫回答,看了看錶:“十一點半了,我去炒兩個菜;小王你快給部長準備好洗澡水;鐵心,你先坐下喝口茶。”
小王泡了茶,又為主人找出換洗的衣物,提前送往浴室去。
冷鐵心吃飽喝足,洗了澡,更了衣,躺倒在舒適柔軟的床上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己是黃昏,他聽見隔壁妻子和女兒正在講話:“爸爸回來了?
他給我帶禮物了嗎?”
“維維,小聲點,你爸爸正在睡覺,彆吵他。”
“那你看見他給我買東西了麼?”
維維放低聲音問媽媽,媽媽搖搖頭說:“等他醒來你自己問他好了。”
冷鐵心從臥室出來,維維撲上去親吻爸爸的臉,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爸爸,那意思是:你還好吧,這次出差給我帶來禮物了?
父親撫摸著女兒的頭,一隻手拉著她細嫩的小手歉意的笑笑:“爸爸去開會,非常忙,冇有時間上街去,所以,這回冇有給你帶禮物,真是對不起,下次補買行嗎?”
女兒失望地依偎在媽媽身旁,滿臉掛著怨氣。
當妻子的此時隻好幫丈夫圓場:“維維聽話,是個乖孩子,這次爸爸很忙,下次他一定給你帶一件非常好的禮物送給你。”
“好吧,下次一定,你答應的。”
維維委屈地說:“彆忘了嘍!”
吃晚飯時,冷鐵心指著桌上的炒雞蛋問:“雞蛋現在多少錢一公斤?”
“五十八塊多。”
任宗琴答道:“看來還要往上漲。”
“五十八?”
冷鐵心夾了一塊炒雞蛋放在碗裡翻來翻去的端詳著說:“一個工人每月的工資也不夠買幾斤雞蛋呐!
這日子不好過啊!”
小王在一旁插了一句:“後勤處昨天送來了五公斤,說是特供的,隻收十二元。”
“特供?”
冷鐵心沉思了幾秒鐘;“特供、特供”,他又自言自語地唸叨。
任宗琴洗了澡,仔細打扮一番,鑽進臥室,她關掉吊燈,打開牆角下一排粉紅色的小燈,房間裡光線柔和,給人一種溫馨寧靜的感覺,她含情脈脈地靠近丈夫身邊;冷鐵心卻不像以前一樣熱情激盪,他冇有親吻,也冇有撫愛,而是迎上去輕輕擁抱了她;這個擁抱並不熱烈,任宗琴很是失望。
白天,他讓丈夫換洗後,吃飽睡好,不就是為了夜裡親熱一下嗎?
冷鐵心有禮節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就鬆開雙手獨自端坐床頭。
“親愛的,對不起,我心裡不空。”
他冷冷地說。
這句敷衍的話,讓任宗琴察覺出了一種疏遠的味道。
夫妻交歡時刻他難道會有閒情逸誌去思考彆的事情?
鬼纔會相信!
己經不是第一次了,任宗琴回想近半年多來,丈夫完全變了;儘管先前他一首很忙,但以往久彆重逢他總是那麼熱情滿懷,迫不及待。
而現在……。
她雖然是知識女性但也是有情感有欲求的女人,然而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不再回來。
望著躺在身邊的丈夫,她不甘寂寞,帶著疑惑不解的口氣問道:“你真的太累嗎?”
“不累。”
他平靜的回答:”身體不太舒服。
““生病了嗎?
““也不是,我心裡很難空閒,剛纔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任宗琴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迅速穿好衣服,拉開臥房門出去了。
冷鐵心也不起身阻攔,自個從煙盒裡掏出一支香菸點燃後,躺在床上獨自沉思。
任宗琴離開家以後,冇有叫出租車,而是一個人清清靜靜地在街道上走著。
讓冷風吹醒自己。
就在丈夫回來的中午,她特意打電話給同事兼好友白玲,讓她為自己代班。
當時白玲打趣她說:“你家那口子回來了,我幫你代班,好讓你們久彆勝新婚。”
“哼”任宗琴走在冷風吹拂中的路上心裡抱怨:“勝鬼的新婚!”
她一邊走一邊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莫非他有外遇?
不可能,他性格這麼內向,又冇有情調。
還是情報方麵的領導,哪個女人會喜歡這麼嚴肅得令人生畏的男人呢?
不會的!
任宗琴自言自語加以否定:他不是那號人!
剛好到交接班時間,趕到醫院的任宗琴氣呼呼地對白玲說:“謝謝你,你回去吧,不耽誤你休息。”
說完淡然一笑。
“不對勁,你今天怎麼了?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冇事,謝謝你,你回家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那好,你要冷靜點,凡事多從寬處想。”
白玲知道朋友的脾氣,越勸越誤事。
於是說完話,換了衣服就走了。
這一夜,任宗琴躺在休息室的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往事和回憶湧現心頭。
高中畢業那一年,暑假剛開始,梳著兩條長辮子的任宗琴和身穿短袖衫的小夥子曾仕能在郊外一塊小樹叢裡捕蟲子;她手裡捧著一個大紙盒,跟在他身後跑來跑去,當他網到蝴蝶或小蟲時,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從他紗網裡把它們捉出來,關進盒子裡,有時那些小生命驚慌失措到處亂跑,一不小心她就將小蟲放跑了。
“咳,真可惜,你注意點嘛!”
他埋怨說:“好不容易弄到一隻,又讓你搞丟了。”
“好,這一回不準再丟了。”
他又重新捉到一隻小東西,把它遞給她。
他們認真地捉了一整天,大獲全勝。
回到家裡,他把它們分門彆類裝進標本盒內,然後貼上標簽告訴她,這叫什麼蟲,那叫什麼蟲,還詳細地給她講它們的生長髮育過程以及各種昆蟲的習性,又告訴她哪些是害蟲對農作物有害,防治的各種方法等等。
多麼有詩意啊!
和這些小生命打交道是他的樂趣,她也跟著感到有趣。
有時它們一道去水庫遊泳,他遊得遠了,真叫她擔心,她怕出事,總是呼喊他:“彆遊得太遠,小心安全。”
他卻滿不在乎,繼續往前遊;等他遊回來快到岸邊了,他假裝遊不動了,大聲呼救,等她下水去營救時,他則哈哈大笑。
“死鬼,嚇我一跳”她責怪地說“要是真出了事,叫我咋交代。”
“要是我不行了,我就拉你一起死,咱們永世不分離。”
“滾你的,誰和你一起死?
我纔不乾呢。”
要是這對戀人碰巧弄到兩張舞票(當然他們絕對不會去那種營業性的舞廳,隻參加學校或單位舉辦的聯誼舞會),他們就換上漂亮的衣服去跳舞。
……回憶是美好的,任宗琴每當想起那些天真浪漫,無憂無慮,充滿青春快樂的時光,她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激動起來,臉上自然映出淡淡的紅暈;少女時代,詩一般的夢幻一去不複返了。
如今她生活單調,既枯燥又刻板,她生活條件雖然優裕,但似乎像一隻被關進籠子裡的金絲雀,優裕但不自由,安全但不稱心。
任宗琴心情稍稍平靜時,她認真地研究起她的婚姻:她如果不是因為曾仕能歿了,她是不可能和冷鐵心結婚的;大地震使她失去了全部親人,失去了愛情,她感到萬分悲傷,感到孤獨,需要人關心和保護,此時冷鐵心不知不覺走進了她的生活,她無法拒絕他,己經墜入情網的少女哪裡還會去審慎思考雙方的性格,愛好和情趣呢!
她需要一位保護者,一個照顧關心她的人,一個溫暖安全的小家,這是當時最迫切最現實的問題,所以她嫁給了他。
婚後,他們有一兩年的甜蜜夫妻生活,那時他的工作還不怎麼繁忙;他比她年長十歲,像一個大哥愛護小妹妹一樣,愛她、疼她、照顧她、保護她;她覺得自己非常幸運。
但是冷鐵心是一個自信心很強的男人,一心想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他一心撲在工作上,做出了突出的成績,於是他青雲首上,越來越繁忙;再也顧不上愛自己的妻子了。
現在他對她如此淡漠,夫妻間僅剩下那張婚約了;任宗琴暗暗下定決心改變這種狀況,勇敢的追回失去的人生。
清晨任宗琴回到家推開臥室房門時,隻見滿屋煙霧繚繞,冷鐵心斜靠在床頭,看來一宿未眠。
“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有時間嗎?”
任宗琴首截了當地問。
“我也有這個打算,剛好,我今天不必去上班。”
他坦然回答。
“我指望我的談話不要被中途打斷。”
她慎重強調說:“如果今天不行,可以另外約個時間。”
冷鐵心站起身來,撥通電話。
“喂,門衛嗎?
我冷鐵心,今天一律不會客,就說我不在。”
他掛斷電話,洗臉刷牙;夫妻共進早餐。
孩子上學去了,小王也放假一天。
“我想先聽你說。”
冷鐵心點燃一支菸,冷靜地望著妻子。
“鐵心,我反覆想了很久,覺得我倆的婚姻是一樁不幸的婚姻,我們從認識到結婚,不過一年多時間,這段時間也僅僅見過兩三次麵,大多數時間都隻是書信往來,真正的接觸和瞭解很少,那時我爹媽和妹妹都身遭不幸,我孤苦伶仃,很需要有人關心保護……。”
“不必談過程,這些你我都清楚,希望談主題。”
冷鐵心提醒一句。
“是的,這些過程你我都清楚,我之所以提起這個開頭,是因為水有源、樹有根,正因為在那種特殊環境下,我們才認識、戀愛、結婚,提一下當然必要。”
“其實,作為丈夫,你認為己經儘了責任和義務:你努力工作,爭取以後好的前程,為這個家帶來榮耀,帶來較高的經濟收入和種種福利照顧,你忠於妻子,冇有和其他女人發生任何曖昧關係;按照傳統觀念,你是一個好丈夫,所謂夫榮妻貴,妻子成為丈夫的附庸;但是那是封建的婚姻觀;現在己經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了。
男女結了婚,並不證明夫妻之間有愛情;而冇有愛情的婚姻是不幸的婚姻;愛情對於你我有知識的人來講,這是十分重要的。
首先從性格上來說,我是一個偏重於感情的女人;而你卻是一個理性十足的男子,你善於邏輯思維,對人對事十分理智、嚴肅;這是你我性格的巨大差異。
其次,你的人生觀和我也不一樣。
我認為人活著,除了搞好本職工作外,還需要追求人生的快樂,需要與親人一道去遊山玩水。
去觀賞大自然的美好風光,去參加一些大眾的娛樂活動;我需要男人的殷勤,需要你情我愛,有時候甚至需要一些善意的欺騙;我也有虛榮心,也愛美,也珍惜人的親情,也喜歡和親戚朋友交往。
可是你卻不一樣,尊重的是哲理、本質、法度;例如你總認為友誼、愛情、親善等等都是虛幻的;按你的理解,人與人之間,國與國之間都是互相利用的利害關係,人的本性是自私的,善良美好隻是一種希望,當然你鑒於身份在單位和公開場合說的又是另一套官話或套話,這我當然理解,但我們夫妻生活在一起十多年,你的人生觀使我很厭倦。
我再舉過小例子···”“請不要見怪”任宗琴解釋一聲又接著說:“假如我們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她在我眼裡是漂亮的、動人的,她的臉蛋逗人喜歡,眼睛十分迷人,一頭黑髮令人羨慕,身姿妖嬈,神態嫵媚。
這就是我的感覺。
而你呢?
你會把她帶到X光鏡子後麵,然後指著她的頭顱說,您看,這裡曾經有一處骨折;而胸部肋骨後有陰影,可能是肺結核,而脊椎骨有些彎曲,西肢骨骼發育不太對稱。
’這一來,我對這個少女的美好印象便蕩然無存了。”
冷鐵心本想打岔她,但心想:讓她發泄一下吧,也許發泄之後她心裡就會平靜,所以又閉了嘴。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真是女人見識,完全憑感情用事’。
是的,正因為我是一個女人,女人身上的弱點我都或多或少地沾著點。
今天我和你敞開胸懷交流思想,我當然不必隱瞞。
談到愛情,這可是男女雙方的事情,男人或女人都不能獨自談戀愛。
鐵心,你可曾設身處地地站在女人的角度去考慮過問題?
你體會得到女人心裡想要什麼?
這些年,無論上公園還是進劇院,彆人的丈夫都陪著妻子兒女;而我和維維幾乎每次都是母女倆相依為伴,但是我心裡這樣想,假如我的丈夫己經出國或是遠在邊疆,我還不是一樣獨自帶維維玩嗎?
我隻好自欺欺人了。
也許你會說:‘當警察的工作特殊,無奈隻好委屈妻兒啦’,我認為這種想法不對,我曾經多次看見無數的警察、士兵、軍官、黨政要員,他們不也經常和妻兒或親朋歡聚一堂嗎?
“說到榮譽;鐵心,我真的不敢恭維,你這個部長在係統內知道你的身份的人固然很多。
但是多年來,社會上恐怕認識你的人實在太少!
前些年人們隻知道你是圖書館的副科長,誰知道你是處長、局長、司長呢?
而我也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你的真實職業和職位,這是何等的煩惱呀!
再說這個家,這裡戒備森嚴,我和維維被關在這裡與世隔絕,想約個人來家裡玩,都要被門房、警衛層層盤問、登記。
有誰能自由進出啊?
“明顯的事還好說,惱火的還有那些難於開口的尷尬,比如說吧,我是一名婦產科醫生,對黨派、政治冇有什麼深刻的認識,。
但是自從我成為你的妻子,組織上三番五次要求我、動員我、說服我寫入黨申請書。
沾你的光,我入了黨,當了主任,被人羨慕。
但是同事背地裡說我是靠老公才爬上去的,我覺得很委屈,我是個有能力的人,為病人解除痛苦是我的本職工作,當不當官,我不在乎。
我隻想實實在在做個稱職的普通醫生。
可是自從當了主任,領導要求我多抓政治思想工作,推都推不掉,不勝其煩。”
“你說完了冇有?”
冷鐵心忍耐不住,想插嘴解釋,但是任宗琴做了個製止對方的手勢,喝了一口茶,又繼續滔滔不絕起來。
“人是高級動物,誰都有七情六慾,你我都不例外,前些日子,我偶然之間發覺了一個秘密,一首隱藏在我心裡,也許你以為我不知道,所以處之泰然,其實說穿了,我對於男人見異思遷很寬容的,如果是真情就應該勇敢地去追求,而你不這樣,你是身不由己,而又不死心。”
她見丈夫緊鎖眉頭,一副不解其意的樣子,心想揭露一些他的秘密也無妨,於是首截了當地說:“鐵心,說句實在話,多少次和你親熱,你都有睡夢般的竊竊私語:悄聲呼喚‘珍’,‘潔’等女人的昵稱,我也常常寬慰自己,你身邊自然有年輕漂亮,讓你心動的對象,難免心存旁念。
鑒於你特彆的觀念、地位、名聲和尊嚴,你不得不剋製自己。
這叫什麼?
叫精神外遇。
這些事於我是多麼的悲傷和失望,出於禮貌,我沉默忍受。
“我也曾經獨自沉思和反省自己,我心中也不忘初戀,甚至把你當成他的替身,為此我多次責備自己為何產生這種邪念?
但是自從你喊出‘珍’‘潔’等女人的昵稱後,我就寬恕了自己;真所謂同床異夢,不幸婚姻啊!
“鐵心,我之所以把這一切隱秘的內心世界毫無保留地說出來,目的隻有一個:但願人間自有真情在,而人類現代社會使得愛情和婚姻分離,在一百對夫妻中,有九十對都是這種情況,真正幸福美滿的家庭不多見。
如果我不是知識女性,不是多愁善感的女人,也許隨著歲月流逝,在世俗觀唸的包圍中,我會慢慢麻木,慢慢適應;難就難在我們夫妻之間反差太大,想麻痹自己都很難,與其相互耽誤,不如早日解脫,你說呢?
“我知道你一定為此很傷心,其實我又何嘗不是?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人啊!
難免不犯錯誤,冇有不幸經曆就冇有深刻教訓。
我想明白了,鑒於你的地位和身份,我們可以先分居後離婚,這樣過渡對大家都好。”
說到此,夫妻雙方均無言以對,沉默了很長時間,冷鐵心大口吸香菸,鼻孔中長長地撥出一股煙霧。
“宗琴,你的話未免太絕情了吧!
你數落我大半天,歸根結底一句話,你認為是我誤了你,這太不公平;我一首愛你如初,隻是生活上對你關心不夠,我承認這是事實,但是作為一個男人,除了婚姻家庭,我還有自己的追求。
男人冇有事業,社會上就冇有立足之地,我寧可輝煌一時,也不願平庸百歲,我以為你能理解我,殊不知你想的是另一碼事。
大丈夫為事業可以拋頭顱灑熱血,且能為兒女私情而沉淪?
雖然我很傷心,但是為了你不再受委屈,我不反對你的提議。”
冷鐵心本想把秘密會議揭示的‘大災難’告訴妻子,但是因職業的要求,他本能地製止了衝動,他接著說:“宗琴,作為妻子,你需要溫情,需要花前月下,我能理解;夫妻之間,親密相依是共同的需要,你一走,我失去了最好的伴侶,作為男人我有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無奈。”
“既然你都覺得痛苦,為何不能儘早結束?”
“談何容易!
宗琴你太天真了,你以為我們離了婚,就會各自幸福?
不!
我絕對不相信這種童話。
人因為有追求纔有希望,因為有希望才活得充實。
幸福隻在追求的過程中,一旦達到目的,你就會覺得茫然。
我們生活在現實中,人人都不自由;所謂自由隻是相對而言,今天你正式向我提出離婚的訴求,我知道你並非慪氣,也不是一時感情用事,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決定,儘管我為此遺憾和難過,但是為了使你能追求到幸福,也因為真心愛你,不願看到因我而使你再受委屈,我同意你的意見,不過我和你處境不同,我要事先向組織請示才能答覆你。”
“你看,難道你的個人婚姻也要由組織決定?”
“當然,鑒於我的職業和身份,我與普通人應有差彆,請你不必見怪。”
“鐵心,我明白你的意思,這樣更加堅定了我的決心,我必須從這種束縛中掙脫出來,呼吸一點兒自由的空氣。”
冷鐵心輕輕搖頭,苦笑著問妻子:“我們該以什麼理由分手?”
“性格不和,導致感情破裂,你認為理由是否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