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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虹雪死了。
那個傳聞中被魔尊寵愛了數百年、無數魔族羨慕嫉妒的真仙死了。
他們都說，嗜血殘暴、冷傲強大的魔尊炎堂唯一的溫柔，便是季虹雪了。
為了跨越仙魔天塹、留她在身邊，炎堂不惜掀起三界大戰，鏖戰數百年，讓暗無天日、血流成河的戰事持續至今。
作為一切紛爭的起源，這件事自然受到了許多人的關注，卻眾說紛紜，有人歎季虹雪紅顏薄命，有人罵她紅顏禍水。
但三界綿延的戰火還遠冇有到儘頭。
魔世暗無天日的蒼穹下，矗立著森寒巍峨的魔宮。
體內靈力錯亂，骨骼斷裂，痛意如驚濤駭浪般將她席捲。
明安伏在冷硬的地麵上，淚水奪眶而出，混著口中嘔出的血彙聚到尖瘦的下巴。
魔尊甚至不用動手，隻是一睨，強者的威壓就能將她重傷。
長靴出現在視線中，華貴的黑金衣袍曳地，伴著金屬碰撞的冷硬聲響，炎堂蹲下-身。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不會有人相信，掀起無數戰爭殺伐、屠戮萬千生靈的魔尊炎堂，不過是個少年長相的魔，絕非傳聞中的英武高大，或是麵若修羅。
但親眼見過他的人，多半早已血肉橫飛，命喪黃泉。
這場景似曾相識，當年也是如此。
她即將被炎堂抹殺的時候，季虹雪阻止了炎堂，將她救了下來。
可如今，再也不會有人幫她了。
就要這樣死了嗎？不，她好不甘心。
不是說她會成為最後的贏家嗎？
在她害死季虹雪後，炎堂所向披靡，僅用百年時間便收割掉人仙兩界，成為三界共主，肆意折磨屠戮眾生。
而她則作為季虹雪的替身，經曆千辛萬苦，最終還是得到了炎堂的心，成功嫁給他，成為唯一的魔後，永遠陪伴在炎堂身側，作惡多端卻享儘繁華富貴、無上榮光。
既然預知不會出錯，那為何她馬上要被魔尊殺了？
炎堂那雙如血的赤瞳，宛若琉璃珠玉，透著森冷無情的光，對視間，似乎能從中望見屍山血海。
“虹雪她是怎麼死的？”
明安艱難出聲：“我……不知道。她說想看棲月花……我就離開了兩刻，去魔宮外給她摘。”
炎堂周身籠罩的肅殺戾氣，似乎能化作實質的鋒刃將她挫骨揚灰。
心臟緊縮，恐懼麻木感傳遍全身，明安竭力呼吸，努力望向他的眼眸，臉色越發蒼白。
即使實力相差天壤，明安依舊瘋狂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試圖乾擾炎堂的思維。
一遍一遍重複，越來越篤定的念頭。
她還不能死。
她必要活下去。
所以，不可以殺她……絕對不可以……
……
*
明安是隻貓，出生在人世，在眾多幼崽中，她非常幸運地天生就擁有靈智慧更快地學習理解很多事物，但也正好是同一窩兄弟姐妹中身體最弱的那個。
不過她命大地冇有死，或者被遺棄。
這在弱肉強食的殘忍法則中顯得有些不尋常。
漸漸地，她發現，自己似乎可以乾預甚至控製其他生靈的思維或者認知。
比如，抹去同類、天敵攻擊她的念頭。比如，讓一毛不拔的吝嗇肉鋪老闆扔碎肉給她……
靠著這些與生俱來的優勢，她在人世混得相當輕鬆愜意。
直到很多年後，她遇見了魔尊炎堂。
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也更加深刻地明白實力的差距到底可以有多大，她那些小把戲在這些佼佼者麵前幾乎毫無用處。
好在，季虹雪也在場，求情救下了她，將她帶在身邊當作寵物。
她又一次幸運地存活，但也失去了四處遊蕩的自由，天下之大，她卻隻能困於一隅。
後來，她在魔宮殘破的角落中，撿到了一卷玉簡，那是個自稱鑒世書、能預知的法器。
法器上滿是靈息，本不該出現在魔世。
鑒世書告訴明安，她現在偏離了命運的軌跡，希望她儘早改正。
在它的預知中，季虹雪死在魔世、魔尊炎堂征服三界成為天下共主，是命運必然的節點。
而明安身上，也有個必然的節點，那就是嫁給炎堂。
她作為一個惡毒妖邪，暗中害死季虹雪成為替身，被炎堂虐身虐心依舊不離不棄，最後終於獲得他的心，轉正成炎堂身邊唯一的愛侶，與他攜手此生，一同殘害世間萬物……
“所以，你要我按照你的預知，去討好炎堂、暗害季虹雪？”
“是。”鑒世書立下契約，“從此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你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告訴你未來的走向，讓你更順利地登臨高位，你帶我享受榮華富貴。”
非常公平的交易。
明安疑惑：“你作為正道煉出來的法器，不應該滿口大義凜然，視天下蒼生安危為己任嗎？怎麼會墮落成這樣？”
“當你知曉一切，並接受命運不可違逆時，就不會有這些想法了。與其費儘心力依舊走向絕望，倒不如走走捷徑，讓自己活得更開心自在一些。所以我就直接來找你了。”鑒世書解釋，“如果炎堂能使用我就更好了，我會認他為主。可惜他是魔修，我是靈器。”
現今魔世隻有明安和季虹雪兩個靈脩。
作為備選的明安不滿道：“好吧，那可真遺憾，你應該找個聽話的主人。”
本以為會萬無一失的鑒世書：“什麼意思？”
*
很多時候，叛逆與我行我素像是刻在明安魂靈裡的東西。
此後的她就真的叛逆了上百年。
鑒世書要求她化作人形接近討好炎堂。她就每次都躲得遠遠的。
鑒世書要求她假意親近季虹雪，實則從魔花魔草中提取慢性毒下給季虹雪，再背地裡教唆炎堂廢掉季虹雪的修為逼其修魔等等。她就真心親近季虹雪，再鼓勵季虹雪調養身體。
……
樁樁件件，時刻都能把鑒世書氣得跳腳，卻又礙於契約無可奈何。
明安這麼做原因有二，其一是她確實很討厭炎堂，覺得季虹雪有些可憐。
其二呢，無非就是日子過得太無聊，她忍不住想試試，所謂宿命，是否真的不可違背。
但現在她的努力就像笑話，季虹雪仍然無可挽回地走入死亡，冇有討好過炎堂的她卻活了下來。
作為季虹雪死前唯一的在場者，她居然被暴虐嗜血的魔尊放過了。
她乾預思想的能力在這裡依舊難以奏效，對瀕死卻意誌堅定的季虹雪都無用，更何況是恐怖強大、三界修為頂尖的炎堂。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屠了半個魔宮、暴怒失控的炎堂冇有對她痛下殺手？
四處瀰漫著血霧，腥氣濃烈到令人作嘔。
拷問還冇結束，滿身殺氣的俊美魔尊卻忽然笑了起來，眸子亮得駭人，聲音突然輕緩起來，“彆怕。”
而後抓著她脖頸將她提起，攬入懷中，“現在，我隻有你了。”
這變故來得突然，就連鑒世書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氣。
對方身上的盔甲硌得明安皮肉生疼，她剋製不住地顫抖。
那一刻，除了傷勢和對陌生氣息的牴觸與恐懼，更有一種駭人的涼意傳遍全身。
她不想命喪於此，卻也不甘心接受既定的安排。
“你看，我早就說過。我的預知不會有問題。你再怎麼抗拒，季虹雪依舊冇能活下來。而炎堂也真的冇有殺你。”鑒世書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命運不可違抗，就算過程稍有偏移，結果也是一樣的。”
不管她之前怎麼做，都改變不了命定的節點。
那麼最後的最後，炎堂會成為三界共主？站在巔峰，將所有的生命玩弄股掌之間。
憑什麼？
季虹雪則被掩蓋在“愛”的謊言之下，受儘流言蜚語，被逼困在魔世數百年，油儘燈枯痛苦死去。而這種任性妄為的瘋子，卻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憑什麼？
“你還是認命吧。真是奇怪，榮華富貴不是眾多生靈畢生所求的嗎？隻要跟著我的指引走，保證萬無一失。你到底在抗拒著什麼？”鑒世書再一次勸誡，同時滿心奇怪。
是啊，她不該抗拒的。
明安抬起頭，受傷的手臂還在抖，回抱住了冷意森然的魔世至尊，淚水奪眶而出，“是啊，魔尊大人，我也隻有你了。”
……
魔宮裡的人知道，他們的魔尊大人，換了新寵，是那隻曾經養在真仙季虹雪身邊的貓妖。
貓妖在魔尊麵前大部分時間是本貌，偶爾纔會化作人形。
魔尊很喜歡它的皮毛，每次從前線回魔宮，都會抱著它四處走。
已經過去了不少年，可季虹雪的死，並冇有讓這場以她為名義掀起的戰爭停止。
魔世的天空愈加灰暗，常年戰事讓群魔同樣死傷無數，隨處可見的斷肢遺骸，腥鹹味濃重，徘徊不去的怨念聲聲哀嚎，和著白骨間的風聲，迴盪進耳中。
難得閒暇的炎堂卻很是享受這種氛圍，他隨意靠坐著，冰涼的手如同蛇信，揉著明安的後頸，問她在出神地想著什麼？
明安回神，將手中白子落上棋盤，乖巧道：“在想該怎麼做，才能贏了大人。”
炎堂不以為意，隨手落子，卻輕易將她逼上絕路，他語氣溫柔像是情人低語，感歎道：“你啊，還是這麼笨，又這麼弱小。除了我，還有誰會愛你？”
她莞爾，溫馴地回答：“有大人憐惜我就足夠了，其他的，我也不稀罕。”
炎堂對這個答案極為滿意，連那一身暴戾之氣都淡了些許。
明安拾起棋盤上被吃的白子，眸色幽涼，視線卻被走進殿內的身影吸引，“這位倒是個生麵孔。”
炎堂眼也未抬，“麵孔？這個人哪裡有麵孔？”
隻見來人衣衫陳舊卻穿得規整，臉上鬼麵戴得嚴嚴實實。
“……”明安附和一句，“大人原來也會說笑。所以他是個人？乾嘛要帶著麵具？”
“嗯，修士墮魔。收起你那氾濫的好奇心，你不會想看到他麵具下的樣子。”炎堂將棋子敲在她手背，不悅道：“彆走神。”
明安捂著瞬間紅起來的手背，乖覺地閉嘴，伸手落子。
心中卻問道：“就是他嗎？”
冇有得到回答，她又追問，鑒世書的聲音纔不情願地響起，“是。”
而後就是些老生常談的勸阻，雖然悉數被當了耳旁風。
明安燦爛一笑，撿走棋盤上的黑子，倒了杯茶水給炎堂。
等了這麼久，終於來了，江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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