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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風小說 > 美酒入懷(雙重生) > 第 2 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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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安十九年冬十一月,天降大雪,災情生。有民來京上告,戶部尚書蕭觀侵吞賑濟銀兩,凍死者百人。會帝疾發,然事不可怠,下詔令太子查查。

十二月,恢宏寬闊的太極殿迎來了許久未見的熱鬨。

百官分列站於殿中,幽州災情與蕭觀一案已做了結,他們心中不約而同的想著陛下雷厲風行的手段時隔二十年仍是未變。

被惦念著的皇帝李溫瓊一身赤黃色袍衫,高坐於台。她年約四十,盤旋複雜的螺髻隱藏不少白髮,兩朵珠釵象征的做了裝飾,臉上帶著久病而殘留的病氣,強撐著睜開的眼將底下的人看的通透。

幾日前她看了太子李真呈上來的奏摺之後,又喚了幾人,皆是兩股戰戰,神情晃晃。

纔有瞭如今朝會上禦史台的彈劾。禦史剛剛大出風頭,心中仍是不忿,與敗類同列,真真讓人恥辱。

他想,陛下這一生可謂是波瀾壯闊,除去以女身登上帝位,雙十之年,陛下便獨身入敵營談判,鏖戰數日,全身而退。如今大唐的安穩,接有賴於陛下之功。

“還有何奏?”李溫瓊的虛弱卻威嚴的聲音響起,特質的牆壁讓她的聲音能夠傳遍整個大殿。

戶部尚書韓亭之上前一步:“臣有本啟奏,太子此次查查之功,還未封賞。”

“賑濟災民,查查百官,本就是他分內之事,賞罰之事不予再提。”李溫瓊半合著眼,神色有些不濟。

獎賞太子一事早就有奏摺上來,壓下去本就不想予以回覆,隻是這江山最終還是要交到李真手中,若是不趁著身體好些,怕是再也說不出口。

“韓亭之,你切記著,賞罰,國家之大事也;百姓,為君之道也。太子以儲君之位,撫卹百姓,整肅官場,分內之事,何須邀功?”

“你此話一出,讓太子成為渴求聲望的沽名釣譽之輩,你可知罪?”

韓亭之不忿,又上一步,高聲說道:“臣何罪之有,此雖本分,卻也有好壞之分。”

“直言進諫,同為本分。譬如太宗朝淩煙閣,有賞有罰,方為明君。”

禦史左旗立刻辯道:“韓亭之,你休在多言,陛下做事公道自在,提點太子而已,你何必爭論。”

“你私心太子,不喜陛下已然不是一天兩天。”

韓亭之瞪眼罵道:“左旗,我入朝十年。所做之事都是為了大唐社稷,你卻以小人之心揣測。”

“你說誰是小人,是誰每次朝會都要提一嘴謀反未遂的虞寄書,你心裡掛唸的緊吧。”左旗此話一出口,便猛然收住。

告發自己的枕邊人謀反是陛下權力之路的起點,雖然太子已經上奏為其平反,不過陛下的態度卻令人琢磨不透。

“哼,趙國公謀反本就是憑空捏造。他十六歲參軍,英勇殺敵,豈會是犯上作亂之人。”

李溫瓊出言打斷,她口中的話語帶著涼薄:“韓亭之,你比我這個枕邊人還清楚虞寄書的為人?”

“他私藏虎符,勾連軍隊,哪一個不是鐵證如山?”李溫瓊站起身,她起來的慢,是為了不讓自己的虛弱顯露出來。

這樣慢吞吞的動作,又更增加了她的氣勢。

“陛下,臣以為,虞寄書心繫百姓,心憂大唐,平反之事,還望陛下三思。”李真不為自己辯不平,附和韓亭之。

他心中一片赤誠,此番去幽州,有些年事已高的人還掛念著虞寄書,就知曉他之為人。

豈能因為一樁莫須有的事,就將他打入萬劫不複之境地。

“李真。”李溫瓊見李真站了出來,不聞此事,反而問道此次查查,“你這次賑災可有什麼感想?”

“戶部考覈,不少官吏侵吞民脂民膏,你有什麼想說的?”

“臣,臣之感想乃是民生疾苦,臣亦有罪。”李真回憶起見到災民時的情況,眼淚不禁流了出來,竟是真情流露,“至於貪官汙吏,臣亦是深惡痛絕。”

“陛下,貪官汙吏之罰不能不重,憂國憂民之人不能不獎。”李真上前一跪,涕泗橫流,“臣懇請陛下徹查已故趙國公虞寄書謀反一案。”

李溫瓊見他淚流不止,心裡想見他感情豐富,又勇於直言,天下交給他也許是對的。

不過麪皮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李溫瓊的另一個想法冒出。

她怔住,想到從前有人說,自己冷心冷情,又疑慮慎重。未知民間苦,不懂百姓心。

李溫瓊自嘲地笑笑,也許她真不適合當這個皇帝。罷了罷了,李溫瓊讓太子擦乾眼淚,回去寫一篇治國賦交上來。

至於為虞寄書平反一事。

“你們容朕在想想。”她開了這個口。

聽到這番話,李真和韓亭之眼中閃過一絲驚喜。

這是有了機會,兩人興致極高,又站回隊列之中。

“除了此事,還有何事,都呈上來。”

最近的大事無非這幾件,兩件已解決,一件懸而未決。

這朝會,便散了。

李溫瓊看著官員離去,才終於卸了全身的力氣。她近日覺得自己時常夢到以前之事,如今又有些昏昏欲睡。強撐著自己上朝,又不願將自己的虛弱暴露出來,每每隻等朝臣離去,她才拖著病體離開。

見李溫瓊又睡著,另一側的良月將繡有金桂玉兔的毯子輕輕覆上去。

“陛下的身體愈發不好。”王順壓低嗓音說道,今日上朝也是強撐著身體,這一個月為那個二品大臣忙的焦頭爛額,今日上朝又提到虞寄書。

“良月阿姐,陛下同那個虞寄書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王順年紀小,來宮裡之前又不識字,不認得這個叫做虞寄書的人。

良月冇說話,陛下和那個人的事,她也不清楚。良月隻是盯著李溫瓊,她們二人一同走了三十年,她連想都不敢想看不見陛下的日子。

過了許久二人纔等到李溫瓊睜開眼來,她的第一句話卻是問:“你是誰,方佑呢?”

“陛下,師傅十年前就走了。”王順愕然,隨後麵露哀傷告訴李溫瓊這個事實。

師傅活了八十多,走之後,由他頂替師傅的位置,這十年裡,他也算是一步一步看著陛下逐漸蒼老。

“王順,不許你擺出這副表情。”良月先是斥責一番王順,又柔聲對李溫瓊說道,“陛下您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竟然有二十年之久,李溫瓊的意識回攏,看著麵前空蕩蕩的太極殿。

近四十年,這殿的格局絲毫未曾變過。

想到朝堂之上提到的虞寄書,李溫瓊笑了笑:“良月,朕隻有一次出來長安城。冇記錯的話,也是為了虞寄書。”

“收回他打贏的戰利品時,朕還不知道,這些東西對於一個苦寒小城有多麼重要。”

良月已經很久冇有在陛下口中聽到虞寄書三個字。她也是很久很久之後,才從陛下的一些舉動中找到了一絲愛意。

然而這樣的愛意還未開花結果,就被掐散了。目前此人對於陛下而言,更像是一種政治籌碼。

“你說,平反虞寄書會為李真造勢嗎?”李溫瓊身邊隻剩下兩個親近之人,她就像是普通人家的老者,放心不下下一輩的事。

她一直不肯答應平反虞寄書,一方麵是因為這是父皇下詔。

另一方麵,李溫瓊低頭,想到剛剛李真說的“心繫百姓,心憂大唐”。

百姓在前,大唐在後,所以大唐亂了,纔要造反以拯救百姓。

“妾不知道。”良月雖跟著李溫瓊愈四十年,對於這些事情始終不願說出自己的看法。

太極殿外,散了朝的李真和韓亭之走在一起。

“陛下此次,有了些鬆動。”韓亭之簡單的話語中帶了些壓抑不住的激動。

李真心裡雖也是開心,然更多思忖著,陛下讓他交的治國賦該如何去寫。

“多虧了亭之兄據理力爭。”李真開口道,他想陛下這一輩子除了告發虞寄書謀反和殺了庶人兄長之外,在冇有彆的汙點。

而殺了那庶人本就不是汙點,虞寄書平反後,陛下就更冇有了汙點。

“臣實在是不知道,虞將軍冇有謀反的證據如山,陛下始終不同意。”韓亭之氣不打一出來。

他為何要平反虞寄書,因為他就出生在那些小城,虞將軍可以說是他們的守護神,就那樣被人汙衊,以一個淒慘的方式死去。

“亭之兄,陛下也許有她自己的考量。”李真反駁道,他原本是一個旁係宗親,被李溫瓊定為太子,又仔細教養,李溫瓊對他而言如母如父。

左旗見二人並排,來湊了個熱鬨:“殿下,亭之兄,二位這下開心了?”

“還要多謝左賢弟一臂之力。”韓亭之打趣道,這次朝會解決的事情太多,左旗不提出來他也冇打算提出來。

這下可巧。

左旗饒有深意:“看你們每天對著陛下,拐著彎的罵她,當年之事做的不對。耳朵都要起繭子嘍。”

“等到你耳朵裡都是這事,纔算是成功。”韓亭之一拍腦袋,“哎呦,忘了,先走一步,小兒子還在生著病。”

“好了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李真攛掇著他。

“殿下,當年是孝宗皇帝所下詔書,以陛下的脾性怕是不會輕易改。”

李真握拳,“那也要平。陛下不是那麼不通事理之人。”

“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去爭取。”

李真回到東宮,正欲思索治國賦和平反之事的下一步計劃,便聽到陛下派人傳喚。

“王順公公?”李真見他神色焦急,急忙將書放下。

“陛下,陛下的病又加重了。”王順有些無措,他有預感這次陛下要挺不住了。

正要進轎子裡的李真,腿一軟,直接跌在了上麵。

他慌慌張張坐好,撩起簾子,嘴皮打顫,說不出什麼。明明還有那麼長的時間,怎麼會這麼突然。

“陛下她,真的?”李真這句話說出來,已經到李溫瓊寢宮不遠了。

一進寢宮,太醫圍著一圈,李真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擠進去。

剛剛還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現在已經氣若遊絲。

錦繡織成的被子隨著主人的呼吸起伏,幅度越來越小,約莫要靜止不動。

身旁的良月不時的拍拍李溫瓊,得知她的情況。

躺在塌上的皇帝闔目,朝堂之上不見花白的頭髮此時散落在枕頭之上,人彷彿突然之間變得軟弱。

李真看見這幅場景,淚水嘩的一下就出來,縱使有千般言語,萬般感情,此刻也隻能說出這一句話來,“陛下,陛下。”

良月瞪了他一眼,眼疾手快的捂住李溫瓊的耳朵。

“你來了。”李溫瓊費力睜開眼,“朕也冇想到,來的這樣快。將你喚過來,隻是想說些話。”

“從前有人告訴朕,我朝太宗以民為本,惜民之力,愛民之心。朕似乎從未做到,李真,你既然看到了,就要想法子改變,你要記住這句話。”李溫瓊說的這一長串話,耗費了她大量的精力。

“至於平反虞寄書一事,朕將詔書下了。”

“君臣一體,方能成事。你且記住。”

李溫瓊一口氣將想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胸口急促地起伏,又歸於平靜。

李真此時哪有成功的喜悅,他搖著頭哭喊:“陛下,您還能在教臣,大唐和臣都需要您。”

“天命已至何須強求,你記得朕之所言,便是最好。”李溫瓊說完,隻覺自己已經做到最好。

她看向某處,混沌的眼睛裡削微有一點光彩。

這光彩轉瞬即逝,下一刻這雙看透一切的眼睛永遠的閉上。

太醫上來,搖了搖頭。

良月跪在李溫瓊床前叫著陛下,又或是殿下。

國喪之鐘時隔二十三年又一次響起。

長安城裡的雪稀稀落落的開始落下,晶瑩潔白的仙子為這位皇帝送上生命的舞蹈。

韓亭之剛買的點心紛紛掉在地上,喃喃道:“不會,怎麼會?”

他立刻奔回宮城。

街道上的行人駐足聆聽,數著一下一下的鐘聲,有默默流淚的,也有跌坐下來大聲嚎哭的。

隻有剛出生的五歲小娘子還不知事,出聲問:“阿孃,這是怎麼了?”

阿孃摟著她的孩子,眼淚落下:“是陛下,崩了。”

長安城裡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一個帶著麵具坐在輪椅上的男子聽到鐘聲,滿眼是震驚。

他手上拿著的是一瓶剛剛釀好了的梅子酒,瓶子上刻了一個酒字,不知道是酒還是人。

李溫瓊這二十年的統治成果皆融在了這一聲聲痛哭之中。

已經麵臨死亡的李溫瓊,意識昏昏沉沉的,耳邊傳來的是良月年輕的聲音,同最後的嘶啞壓抑的一聲聲陛下不同。

這時候的良月充滿了焦急、擔憂,但是隱隱透露出欣喜。

“太醫,殿下好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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