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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621100

肖逸南是在兩天後醒來。

白晃晃的燈光,有那麼一瞬,他還在想天堂的上空怎麼不是一片雲,而是一盞燈。

而隨著意識越來越清晰,他扭頭,看到墨天絕那張熟悉的臉,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冇死。

“我怎麼冇死?”

肖逸南捂著頭坐起身,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眉心,一層厚厚的紗布,顯示他確實被子彈擊中過腦門。

所以他怎麼可能還安然無恙地活著?

這根本不可能。

難道自己靈魂出竅了?

肖逸南想著所有光怪陸離的可能,直到墨天絕攤開掌心,將一枚隻有2mm的金屬殼遞在他的眼前。

這什麼東西?

肖逸南狐疑。

墨天絕嗓音冰冷,“這枚子彈,經過特殊處理,隻保留了最底部的火帽,含有讓人假死的藥劑塗層,所以,它穿不透你的額骨,隻會嵌在皮肉裡,製造你假死的假象。”

“……”

肖逸南懵了懵。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世界上還有這種子彈。

可這子彈是從白子鳶槍裡射出來的,也就是說,當時白子鳶之所以比溟煞更快地開槍,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保他一命。

白子鳶為什麼要這麼做?

肖逸南完全想不通。

然後,他又想到了雲薇薇……

在那時,白子鳶也朝著雲薇薇的心口開了一槍……那那槍,也是假的嗎?

可那時他還看到了汩汩的鮮血從雲薇薇的胸口流出來,如果隻是子彈嵌入皮肉,怎麼可能流那麼多血?

墨天絕似是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保鏢在現場采了很多血液樣本,醫生在裡麵檢驗出了豬血成分,所以,雲薇薇冇有死,白子鳶救了她。”

這是墨天絕看過道路監控後才發現的端倪,白子鳶確實朝雲薇薇看了一槍,雲薇薇也確實流了很多血,但白子鳶既然能對肖逸南放空槍,那對著雲薇薇的那一槍,也絕不可能是真。

所以他讓保鏢蒐集了許多血液樣本,而一如他所料,那裡麵有豬血。

白子鳶應該是趁人不注意,往雲薇薇的衣服裡藏了血袋,當子彈爆破,那些豬血,就流了雲薇薇一身,讓溟煞以為,雲薇薇是真死了。

白子鳶連把自己被跟蹤的可能都想到了。

極慎密的思維,甚至慎密到有些恐怖。

而一想到雲薇薇又落在了白子鳶的手裡,墨天絕的麵色又陰沉了好幾分,他知道白子鳶不會讓雲薇薇死,可那種自己女人被彆的男人惦記的感覺,很不好,極其不好。

這時,叩叩兩聲,保鏢推門而入,道,“墨少,紀小姐她……逸少,你醒了,太好了!”

保鏢的嗓音在看到肖逸南坐起的身體時,突然變得激動。

誰能抑製一個人死而複生的狂喜。

可當自己的生是建立在他人的死之上,這種生,又是多麼的沉重。

肖逸南聽著保鏢的那聲“紀小姐”,麵色晦暗,問,“那母夜叉怎麼了,她來了?”

保鏢猶豫了一下,點頭,“嗯,紀小姐一直不願接受李朗先生的死,屍體已經開始發臭,她卻仍說要等李朗先生醒,可醫院這邊,已經在催我們儘快把屍體送葬。”

送葬,兩個字,讓肖逸南的神情愈發凝重,他怎麼可能忘記,李朗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

緊了緊五指,肖逸南掀開被子,下床。

墨天絕蹙眉,卻冇有阻止,隻是跟著他,一起走進了安放李朗遺體的手術室。

刺鼻的腐臭味,開門就聞到。

那抹彎曲的背脊,就一手握著李朗的手,然後將臉枕在那隻手上,低低地說,“朗哥,你痛不痛,我知道你一定很痛,所以醒不過來,但沒關係,我等你的傷口都好,我等你帶我去試婚紗,你說的,要給我一場舉世矚目的婚禮,要帶我去蜜月旅行,你不能食言的,所以你一定要快點醒,知道嗎……”

肖逸南從不知道,女人可以悲傷到自欺欺人。

不是冇有經曆過生死離彆,就像曾經,墨天絕以為雲薇薇死的時候,也是這樣,把自己關在雲薇薇的屍體旁,不吃不喝,像是自己也死了一般。

可墨天絕再悲傷,都不會說出這種可笑的話,什麼你快點醒,什麼我等你結婚,度蜜月。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愚蠢。

可這些直戳事實的話,他這次,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生命本無常,身為醫生,他其實早就見慣了死亡,所以他覺得,人生在世,及時行樂,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灑脫地把死這個字掛在嘴邊。

可這一刻。

他卻怎麼都無法灑脫。

他甚至也希望這不過是一場夢,再一睜眼,李朗就又會露出一抹溫潤如玉的笑。

他吊兒郎當地喊他一聲溫瓶子,而他文質彬彬地回一聲逸少。

就像過去的三十年一樣。

可……

夢境終是要被打破的。

“叩叩……”

又有人走入,這次是醫生,醫生又來催促,“墨先生,我們知道你們失去了朋友很悲傷,可醫院不是殯儀館,手術室照規矩是不能安放屍體的,雖然你們肯出錢,但現在屍體的腐臭味越來越重,到時候連走廊裡都是,其他病患會投訴的……”

墨天絕俊眉微蹙,剛想說話,椅背上的紀茶芝卻突然站起來,然後轉過身,怒氣騰騰的道,“誰說朗哥是一具屍體,他會醒過來的,你們誰都不準動他,都走開!”

醫生被她嚇了一跳,肖逸南也是在此時看清了她的臉,佈滿紅血色的眼,深重的黑眼圈,還有那消瘦到凹陷的麵頰,就像一下子頹敗了好幾歲,又像得了什麼絕症的晚期病人。

肖逸南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揪著那麼沉沉的,他攥了攥拳,上前說,“母夜叉,我知道李朗死了你很難過,但李朗肯定不希望你變成現在這樣……”

“誰說朗哥死了,他冇死!”紀茶芝凶狠地瞪著眼,兩手分開護在李朗的床前,一副肖逸南要是敢動李朗,就要和他拚命的模樣。

肖逸南心頭愈發堵,脾氣也微躁,“姓紀的,小爺也希望李朗能活,但可能嗎?人死不能複生,你再這樣下去遲早自己也嗝屁!你難道想讓李朗不得安息嗎,我拜托你快點振作起來好不好!”

“閉嘴,閉嘴!”

紀茶芝捂著耳朵搖著頭,也是在此時,她看清了肖逸南身上的病號服和額頭的繃帶,為什麼他雖然受傷卻活著,為什麼她的朗哥卻死了。

剋製不住的怨,滋生。

紀茶芝低吼,“肖逸南,為什麼那麼多人,就隻有你活著!朗哥和黑衣人無冤無仇,黑衣人不可能殺他!所以是不是因為你,朗哥纔會受到牽連!是你害死了朗哥,是不是!”

“不是的紀小姐……”保鏢忍不住替肖逸南說話,“李朗先生的死是誰都不願看到的,你不能這麼怪逸少……”

“那為什麼朗哥會死?!”

紀茶芝衝上前,用力地揪著肖逸南的領口,質問,“肖逸南,朗哥明明7點的時候還和我打電話,說他隻是和人吃一頓飯,他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可為什麼朗哥就成了一具屍體,這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說啊你說啊!”

她終於承認李朗已經是一具屍體。

可他要怎麼說,李朗是為了救他才死,如鯁在喉,竟有些無從麵對她叱問的眼神。

而紀茶芝見肖逸南不語,愈發認定自己的朗哥就是因為被肖逸南牽連纔會出事的!

“肖逸南,你把我的朗哥還給我!”

紀茶芝滿布猩紅,用力地捶打著肖逸南,甚至有拳頭,在亂無章法的揮動下,捶在了肖逸南的臉上。

肖逸南蹙眉,卻是第一次,冇有還手。

是墨天絕看不下去,一個手刀劈,將紀茶芝劈暈。

肖逸南接住了紀茶芝軟倒的身體。

墨天絕輕釦他的肩,“李朗的死不是你的錯,彆把責任都壓自己身上。”

他看過監控,自然知道李朗是為了救肖逸南才死,但這是李朗的選擇,冇有誰對誰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否則怎麼對得起李朗的捨生相救。

肖逸南當然懂墨天絕的意思。

可他要怎麼去忽視自己對李朗的歉疚……他睡了紀茶芝,李朗卻至始至終不知道……那個傻人,竟然還冒死救他。

怎麼就這麼蠢。

這麼蠢。

肖逸南眉目猩紅,視線又觸及手裡的紀茶芝,那張原本嬰兒肥的臉,此刻消瘦異常,而他又怎會忘記,李朗在死前喃的那一聲聲茶茶……

他救他,是出於義。可同樣的,李朗其實並不甘於死,他牽掛著紀茶芝,那雙死不瞑目的眼裡,全是對紀茶芝的擔憂。

而李朗的擔憂成亦真了,紀茶芝根本接受不了李朗的死。

這個凶巴巴的女人,這個一夕之間憔悴成枯槁的女人,他要怎麼去還那份欠李朗的債……

……

另一頭。

雲薇薇緩緩地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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