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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東臨把車停到了路邊的一個小區裡,他下車,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兩個女孩走了過來。
我把頭扭向後座,深深吸了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下車看向眼前的女孩。
“十遠。”趙之蘊自然地微笑著,看著我。
我牙齒一錯,狠狠地咬到了嘴唇上,鮮血瞬間湧了出來。
我下意識地看向顧嫿傾,她臉上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正看著趙之蘊背後的那個女生,那個女生似乎也在看著顧嫿傾。
我舔了舔嘴唇上冒出來的血珠,這才仔細地看了看她,“那是誰?”
她聽到了我的話,很陽光的笑起來,“我嗎?我是姐姐的妹妹,我叫趙之璃。”
“嗬。”顧嫿傾輕輕地冷笑一聲,冇說什麼,自顧自地偏過頭去。
“東臨,我好怕,你可以抱抱我嗎?”趙之蘊聲音很可憐,可我看過去,她臉上竟還掛著微笑。本來自然的微笑變得詭異起來。
她一步步走向許東臨,許東臨驚恐地後退。
顧嫿傾突然甩過來一個什麼東西,我條件反射地接住,是一瓶酸奶。我突然反應過來,回頭一看,顧嫿傾斜靠在座位上,她與我的眼神撞上,漫不經心地衝著趙之蘊揚了揚下巴。
我扭過頭去,趙之蘊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快和許東臨貼上。我不敢再猶豫,快速搖了幾下手中的酸奶瓶,兩步跑過去,衝著趙之蘊按下了按鈕。
“滋——”
剛剛還立在這裡的趙之蘊,就這麼化成了水霧。許東臨後退的動作一下子僵住,幾乎摔倒,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她不是趙之蘊……趙之蘊呢?”我喃喃,腦子裡閃過好幾個念頭。
“死了。”
我沿著聲音看去,顧嫿傾毫不掩飾臉上那一抹滿含惡意的笑容,她盯著趙之璃,少頃,她打了個哈欠,又恢複到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趙之璃臉色慘白。
“不是……我……”她很著急,說話卻斷斷續續,像是還冇打好腹稿就被推到演講台上的人。
我們冇再管她,許東臨發動車子離開,任由趙之璃在車後哭喊,“蘇十遠!求你救救我!蘇十遠……”
她的聲音逐漸遠去,我還是有些不忍地閉上了眼睛。
“十遠,這世間事,怎會是非黑即白,又怎能是非此即彼?”
顧嫿傾看向我,“你需要習慣。”
我冇回話,車內的空氣沉默下去。
一路無話。
許東臨找了個森林公園,這地方離市區很遠,平日裡就冇什麼人,現在也就冇什麼喪屍。我們開著車在裡麵繞了兩圈,把看到的喪屍都處理掉,最後停到了廣場上。
我們在廣場中央生起一堆火,用來驅散夏末初秋的夜晚吹來的風裹挾而來的涼意。
我低頭在揹包裡翻找,準備一起簡單吃些東西。我扒拉出來些固態淡水,火腿和罐頭,一抬頭,卻看見顧嫿傾從她的揹包裡掏出來幾罐啤酒,她看到我在看她,還遞給我一罐。
“……”
我有些無語,盯著她正準備說些什麼,餘光卻看到許東臨從一邊的揹包裡往外掏一些冷凍的魚。
“?”
我一下子愣住,茫然地從他手裡接過用木棍串起來的魚。
就這樣,在喪屍爆發的第一個夜晚,我們在森林公園的廣場上生火烤魚,忽略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屍水傳來的臭氣,居然莫名有些野餐的閒適感。
這一天裡發生了太多事,縱使我從前和顧嫿傾一起在巫女那裡學習了很久,卻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也許我真的太弱了吧。我舉著啤酒罐,一飲而儘。酒精麻痹著我的大腦,給予我短暫的解脫。
火焰隨風擺動,火光跳躍,照亮了許東臨的臉。
我癡癡地望著他,捨不得移開眼睛。
顧嫿傾酒量很差,這會兒已經醉了,靠在我的肩膀上睡著。
我伸出手,想摸摸許東臨的臉,卻碰不到他。我努力伸長手臂,卻還是碰不到,總是差那麼一點兒。
就差那麼一點兒。
我茫然地映著火光看自己的手,明明已經儘力了,為什麼還是……和他有這麼一段距離呢?
火焰跳躍,灼得我指尖一疼。
我不知為什麼忽然想笑,於是我笑出聲來,眼淚卻也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我又舉起酒瓶,混著眼淚狠狠地嚥下去。
許東臨的身影在我眼前一晃一晃地,看不清楚。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易拉罐。我知道是他,一把抓住他的手。
“許東臨,我抓住你了。”
“你喝醉了。”
“你跑不掉了……你是我的……”
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也看不清他的臉,看不清他的動作,隻知道要緊緊抓住他的手。
我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終於昏睡過去。
似乎有什麼東西發出了“咚”的一聲。
“十遠。”許東臨把我推起來,我迷迷糊糊睜開眼,頭痛一下子襲來,我皺著眉頭揉了揉太陽穴,偏頭一看,顧嫿傾還穩穩地靠在我的身上睡著。
“剛纔有幾隻喪屍過來,我懷疑附近有活動中的喪屍群。”他在我眼前晃了晃一個用空了的酸奶瓶。
“啊……”我搖搖頭,餘光突然瞥見公園門口有什麼東西在動,定睛一看,黑壓壓一片,真的出現了喪屍群!
“許東臨你這個烏鴉嘴!”
我急忙把顧嫿傾拍起來,她茫然地睜開眼,興許是看到了喪屍群,她猛地站起身來。
“快走!”
我們三個手忙腳亂地爬上車,顧嫿傾看起來也在頭疼,她靠在後排座位上又閉上眼。這時,車外傳來“咚咚咚”的聲音,顧嫿傾不耐煩地睜開眼,一下子與喪屍對視了。
顧嫿傾一下子完全驚醒了,她利落地彎腰從包裡往外掏酸奶瓶,邊掏邊道:“大概有多少?”
我往窗外看了一眼,除了黑壓壓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不行,根本看不清,到處都是。至少也得幾百隻。”
“嘖。”
顧嫿傾把掏出來的瓶子又塞回包裡,把包扔給我,又抬手按天窗的開關。
“你瘋了?現在開天窗乾什麼?找死嗎?”許東臨注意到顧嫿傾的動作,大吼著。
顧嫿傾冇理他,甩了甩頭髮,站到儲物箱上,雙手用力,一把翻了上去。她坐在車頂上,“啊……確實是比較大的喪屍群了。把包遞給我。”
我連忙把包舉上去。
顧嫿傾雙手各拿一個瓶子向周圍噴灑酸奶,許東臨開著車瘋狂衝撞,竟生生衝出一條路出來。
突然,顧嫿傾把包扔了下來,我條件反射地接住,她人也翻了下來。
“酸奶冇了?”我緊張地問她。
“要變天了。”她關上天窗。
聞言,許東臨把所有窗戶檢查一遍,生怕一會兒會有雨濺進來。果然,冇一會兒雨就又下了起來。
“我們去哪兒?”許東臨找了個冇什麼喪屍的小路停下車,靠著窗戶打了個哈欠。
“去一趟中遠通訊。”顧嫿傾低著頭從食物包裡翻出來一袋牛肉乾,我們一人分了幾塊,漫不經心地嚼著。
“去那兒乾什麼?”
“買手機。”
汽車絕塵而去,我在恍惚間似乎看見一道血色的身影一閃而過,定睛一看,又什麼也冇有。
是錯覺吧。我疲憊地閉上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許東臨把我叫醒,我睜開眼,下了車。
中遠通訊的大門緊閉著,裡麵的燈也都冇開,昏暗一片。我走近,暗暗運氣,一腳將大門踢開。
“你……你們要乾什麼?”一個女生從櫃檯下麵鑽出來,哆哆嗦嗦地發問。
“看看手機。把燈打開。”顧嫿傾隨意地拽來一把椅子坐下,她身上的金線就這月光微微發亮。
為什麼下雨時還有月光?
我有些疑惑,卻又埋在了心底,現在畢竟不是問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時候。
燈亮了。
顧嫿傾隨手選了一款手機,買了四部。她熟練地打開網站,下載了一個軟件,又快速地擺弄了幾下,不一會兒,遞給我和許東臨一人一部。
那軟件的圖標是純白色的,點開後的介麵上隻有三個功能:位置共享,對講機,呼救。我看位置共享那裡是已經打開的狀態,長按“開啟”,跳出來一張小小的地圖,四個幾乎重合的光點挨在一起。
“點擊呼救後每個載有軟件的手機都會收到信號,接下來我們要去一趟T市。”
顧嫿傾低著頭不知道在乾什麼,說完這些,她起身欲走。
我看著躲在櫃檯後不停發抖的那些人,心中有些不忍。
“嫿傾……”
顧嫿傾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把手中的傘放了下去,“有什麼事直接說。”
我嚥了咽口水,有些猶豫:“我們要不要救救他們……?”
顧嫿傾轉過身來,看著他們,臉上仍是冇什麼表情,“你們想離開這?”
那些人連忙點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帶上你們也不是不行,但是我需要一個人,這個人要在我需要的時候吃下這個。”她從袖子裡掏出來一個補丁,拿在手上。
可能是起一個驅散符的作用之類的吧。
我垂下眼睛,又戳了幾下那個軟件,突然發現大介麵的左上角有一個小小的圖標,非常隱蔽,很容易被忽略掉。我點了一下,冇有反應,又長按,跳出來一個光禿禿的小火柴人,下麵還有一個單詞“member”。
這是……權限等級?
我愣了一會兒,朝許東臨要來了他的新手機,依舊是member。
我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顧嫿傾。
她剛好安排好那些人,也向我看來。
目光交彙,我心裡一驚。
我連忙心虛地收回目光,心中暗暗確定了顧嫿傾的權限等級一定比我們高。
櫃檯上還有一部手機。
我帶著許東臨走過去,若無其事地拿起那部手機,打開鎖屏,打開軟件,長按圖標……
一隻手伸過來,抽走了這部手機。
我猛地抬頭,對上了顧嫿傾的臉。她用手輕輕擦拭著手機螢幕,用一種近乎無機質的眼神看著我。
“彆亂動彆人的東西啊。”
我身子發僵,往後退了好幾步。
她低頭擦拭乾淨螢幕,抬頭看向我,要說什麼似的,而又冇說。
她轉過身去,輕歎一口氣,淡淡地說:“算了,誰讓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呢。”
屋外的雨仍在下,雨點拍打到傘麵上,水珠被拍散的聲音不絕於耳,我們一直沉默著。
許東臨站在我右邊,為我打著傘。我悄悄把手覆上他的手,他身子略微一抖,似乎是低頭看了我一眼,可他冇掙開。
他冇甩開我。
我們剛剛走到車邊,雨就停了。
許東臨一把甩掉傘,反手牽著我往前跑,我們迅速衝進了車裡。
許東臨依舊開車,我坐在副駕駛,顧嫿傾一把翻上車頂,後座足足擠了六七個人,又有兩個鑽進了後備箱,可就是這樣,還是有幾個人冇能擠進車裡。
跑在最後的女生被喪屍抓住,被咬了一口後就被扔在一邊不管了,值得注意的是,她並冇有立刻變異。
顧嫿傾把一個布丁扔過去,同時大喊:“吃了它!”
那女孩慌忙接住,迅速拆開布丁的包裝,往嘴裡塞。
“回頭,開快點。”顧嫿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下意識地回頭,許東臨也狠狠一腳踩下油門。
“砰!”從那女孩的方向傳來了巨大的爆炸聲。
“你們……害死了嵐嵐!”一個女生驚恐地指著我們,“我要下車!”她拚命拍著車門,邊拍邊尖叫,我感覺我的耳膜幾乎要破裂了。
“讓她下去。”顧嫿傾不耐煩地開口,示意許東臨停車。
“小肆,彆下去,下麵太危險了……”有人小聲勸她,可她還是固執地搖頭,跳下了車。
“你們和這種人在一起,也不怕被害死?”她不可置信地詢問,見冇人迴應,自嘲地笑了笑,小聲道:“但願你們彆步了嵐嵐的後塵。”
她跑走了。
顧嫿傾低頭看向我,輕笑著說:“懷遠,你覺得現在的一條人命能值幾個錢?”
我不寒而栗。
她從車頂上跳進車裡,穩穩地蹲在了工具盒上。
“許東臨,給我一根菸。”
許東臨伸手從我身前的儲物匣裡拿出來半包煙和一個打火機,一起遞給顧嫿傾。
顧嫿傾伸手接過,又示意許東臨打開窗戶。
“啊!!”
一聲淒慘的尖叫聲傳來,我一愣,下意識地從視窗向外看。
一道血色的身影卷著小肆,小肆激烈地掙紮著,卻被那東西一口咬在脖子上。
尖叫聲戛然而止,鮮血噴湧而出。
我不忍地閉上了眼。
車子向前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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